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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夏天,是一个锻炼人的耐热能力的好地方,酷暑难耐,稍微活动一下,就会汗如雨下,湿热的空气,就如一个巨大的布袋,紧紧地套在人们的身上,令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在一个暴雨过后,仍然飘着细雨的夜晚,我牵着儿子的小手,随着我的哥嫂及小侄子,在南京路步行街上散步。
.......将黑未黑的天空里,细雨纷飞,微风徐徐,这场雨洗涤了白天日头当空的湿热,人们就如沙漠里的针叶植物,无比欣喜地舒展开卷缩着的身躯,伸长了脖子,张开了嘴巴,贪婪地、尽情地享受着天降琼露的这一刻。
.......这就是风雨过后,南京路步行街依然是人群熙攘、人声鼎沸的缘故。走在细雨中的人们,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并不撑伞,听凭细雨淋湿了自己的脸颊和头发。
.......最诗意的镜头是,恋人们的两只手,一只手紧紧地牵在一起,一只手捧着饮料,悠闲而惬意地慢行在人行道上,他们时而东张西望,时而低声细语,也有的恋人们,搂肩搭背的,偶尔的会旁若无人地情不自禁一把。
.......雨,还在下着,夜色沉沉,放眼望去,满街的霓虹灯,闪烁着迷人的、耀眼的光芒,絢烂如花,奇异非凡。那一道道被雨淋湿了的光芒,无声地涂鸦在行人们的身上,涂鸦在平坦的水泥地上,反射在百货公司那晶亮而巨大的玻璃橱窗上。
.......每一家著名的百货公司,都敞开着大门,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橱柜里的商品,无论哪一样,都显得精美绝伦,华丽而又昂贵,尤其是珠宝钻石,在射灯的照耀下,更是熠熠闪光,散发着清幽而诱人的光芒。
.......在商店里购物的人们,都忍不住在自己喜欢的商品前,流连忘返,徘徊了又徘徊、茫然了又茫然。在当今这个物质极其繁荣、产品不断更新,且又物欲横流的年代里,无论是有钱的人还是没钱的人,都会在心里转着一个同样的念头,那就是,唉,赚钱赚得太少了,赚钱的速度太慢了。
.......街边,有几幢高耸入云的大楼上,镶嵌着巨大的电视广告屏幕,屏幕上闪动各种为名牌代言的明星们的美丽的容颜,有的雍容华贵,有的矜持沉静,也有的性感冷艳,走马灯似的在屏幕里晃来晃去。
.......在大屏幕前,还真的有人驻足观看,而且,目不转睛,看得相当入神,这样的人,也许是闲来无事,在步行街上瞎逛乘凉的,也许是刚从边远的山区里出来,来大上海闯世界的,一时被这座著名的国际都市的现代繁华,弄得乱了心思。
.......现在的上海,已经不是单纯的上海人的上海了。这座城市已经被全国人民,甚至于全世界的来上海寻找发展机会的人民给占据了,而真正的上海人,却都打起背包,拎着箱子,爬山涉水,远涉重洋, 分散到全国各地,以及全世界各地,譬如我,一个在上海生活了三十年的上海人,现在,此时此刻,只是一名满心惊奇的海外游客。
.......关于我,知情的亲朋好友,当我是外国人,不知情的过路人当我是乡下人,徐娘半老了,论姿色,比不上风姿卓约的上海美眉,一身随心所欲的打扮,比不上上海小妇人的考究精致的着装,拎个LV 的包包,还被人猜着是不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冒牌货。其实,LV 的包包,是真是假无所谓,可是,我的这个人,我的骨子里,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正装正版的上海人呢,那才是最重要的。
.......我正在顾盼东西、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儿子也被惊得叫出声来,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断了手臂的人,儿子是看见了他的断臂的伤口,触目惊心,才惊叫出声的。
.......那是个中年男人,无言地看着我,并伸出了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包里摸出了一元钱的硬币,递给了他,他谢过之后,悄然离去。
.......我们才要启步,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有冒出好几个伸手要钱的人,有男有女,还有个孩子,我散尽了包里所有的硬币,拉着儿子,怆惶出逃。
.......九岁的儿子,不解地问道:“怎么什么地方都会有Homeless ?
.......是啊,我也感到很困惑,为什么?什么地方都会有Homeless 呢?上海有,纽约也有,巴黎有,伦敦也有,有人的地方,都会有贫富差异,都会有富人和穷人。而Homeless 是人类的无奈、惰性的表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好好的人,最后成为了一个可怜的Homeless ,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当然,那些懒惰成性、不思劳动的以乞讨为职业的人,又另当别论了。
.......烟雨蒙蒙,清风撩人。夜越深,人却越多起来了,步行街上,人头济济,热闹非凡,彩灯流溢之下,上海人的夜生活,该是真正的开始了。
.......霓虹灯不时地朝着路人们抛着媚眼,气氛暧昧的歌厅里响起来好听的流行歌曲。飘着酒香的酒吧里,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弥漫着浓重的脂粉气,穿着得体的男人们和袒肩露背的女人们,在酒杯交错的时候,想着各自的不为人知的心事。
雨,在风中不疾不徐地飘袅着,路人们还是意犹未尽地在雨中行走着,不知哪一家音像商店里,飘出了一首悠扬华丽的小夜曲, 飘响在温柔湿润的夜空里。
呵,这样美丽的上海,就是一首优雅而又动听的小夜曲,可又有谁能听出,这样一首举世闻名的小夜曲中,正有几个小小的音符,在悲哀的低鸣呢?
二零零七年九月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