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上海，我出门都是扬手招出租车，并不是我出手阔绰，我坐出租车，主要是因为，我出国几年后，再回上海，我已经不认识上海的路了，上海的市貌，真是日新月异，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我熟悉的地方，都已经被崭新的高楼大厦所覆盖，使我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了。
.......在九十年代初，我出国以前，我还清楚地知道，从我家到市区，一定要坐97 路公共汽车，到同心路换21 路，或者在鲁迅公园附近换18 路，可是，现在都不对了，各种各样的牌号的普通车、空调车，如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而且，在同一个站台上，通常停靠了三四部不同牌号的公共汽车，四通八达，有些新辟出来的现路，我就从来也没有去过。我以前知道的21 路和18 路，也改了线路，被淹没在层出不穷的新的公共汽车的牌号里，找也找不到了。
.......还是坐出租车吧，扬手一招，就会有车停在你的面前，只要告诉司机，我要想去哪里，他就会把我送到目的地，这样快捷、明了，省时又省力，要知道，时间，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在外，偶尔回家度假的人来说，是多么的珍贵啊！
.......因而，一直到去年为止，我对上海的出租车，还充满了好感，充满了信任感。
.......可是，今年我回上海，感觉就不一样了，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了，总之，每坐一次出租车，总会有一些疑问在我心里，时间久了，疑云越来越厚重，就不吐不快了。
.......首先，就扬手招车这一点，就感觉困难多了，站在路边拦车， 烈日炎炎，等得人快中暑、快晕过去了，马路上一辆空车也没有，偶尔，有几辆空车从远处开来，也只在你的眼前一晃而过，并不停下来，估计是被人家预约到家门口去了， 那时候，我就会想，下次出门，也先把出租车约到家门口去。
.......在路边拦车，我很有可能遇到的一个问题是，车来了，我上了车，告诉司机，我要去的目的地，他居然会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还傻傻地说，那个地方他从没有去过，不知道怎么走，如果我熟悉的话，让我告诉他怎么走，他才可把我送到目的地。我也愣愣地看着他，想不通一个出租车司机， 竟然连路也不认识，这可怎么混饭吃呢？我又不是到一个什么犄角旮旯里去，我是要去市区里的一个还比较知名的地方，他连这个地方都不认识，那么，他还会认识什么地方？在跟他解释了半天还解释不清的情况下，我只得弃车而逃，另谋高就。
.......后来，拦到了一辆车，运气好, 是一位上海籍老司机，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你们有些司机业务一点也不熟，连路也不认识，还敢在马路上载客人，胆子真大，不怕被投诉吗？
.......那个老司机说，现在的出租车行业，车多人杂，而且，新手特别多，遇到不认识路的司机，不坐他的车是对的，这种人，大凡分两种，一是并不是真的不认识路，而只是在试探你对上海的路熟不熟，不熟的话，他可以兜个大圈子来宰你，让你多付些车钱，当然，这种人只在少数，二是这个司机是真的不认识路，因他是开出租车没几天的新司机，而且，可能来自于上海郊县崇明，对上海的路一点也不熟。碰到新手，还是慎重为好，不要勉强他们，坐他们的车，是要有胆量的。不然，搭上性命也不一定。上海的马路， 路况复杂，车多拥挤，就算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考出了驾照，但是，他缺乏经验， 存在着一定的不可测的危险性，要想成为上海滩上出色的出租车司机，必须具备高度的机敏、准确的判断力以及随机应变的灵性，这对一个新司机来说，是不可能立刻做到的，他必须在绵延无垠的车海里，独自闯荡几年，积累了经验以后，他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出租车司机。
.......那个司机还告诉我，新司机特别多的原因是，做出租车司机是非常辛苦的，一天起码要开十二个小时的车，而所做的营业额， 在上交公司400 元以后，除去油费、偶尔的违规罚单和汽车修理费等等，一个月下来，也赚不到多少钱，很多司机合同到期就不再续约了，更有的司机一个月干下来，就感觉身体吃不消了，也有的司机根本不想吃这份苦，情愿付一万元违约金，也坚决不干了，随着上海籍司机的不断流失，崇明籍的司机就接踵而至，崇明青年原本在乡下种地，体力好，土地被征用了以后，他们开上了出租车，自然是觉得开车好，唯一不足的是，他们对上海这座繁华的的城市是一点也不熟悉，只好边开边认路，这就是为什么，我招手拦车三次，就有两个司机说路不熟，而唯一一个我说了地址就能把我送到目的地的就是上海籍的司机了。
.......说到上海的出租车，就一定要说说上海的马路，上海在很多年以前，就有南北高架桥，后来又有中环线高架桥，到今年为止，路还是一样的路，并没有新的高速公路修出来，可是，汽车却翻了好几倍，且不说原先就有的公交车、本市的和外地的卡车、各个单位领导们的用车，据说，交通局每月发出的私家车的牌照就达6000 多张，这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才控制好的数字，上海人想要一张汽车牌照， 必须要参加牌照拍卖会，要想拍买到上海牌照，需要花5 万人民币，居然比一辆3 万元的QQ 车还贵，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抢还抢不到呢，可见，在上海， 想拥有私家车的人，有多么的多，按照一月有6000 辆新车上路来计算的话，一年有十二个月，就会有72000 辆新车上路，两年就会膨涨到144000 辆新车在马路上奔驰，照这样下去，公车、私车、新车、旧车、公交车、卡车等等，把所有的车加起来，排成一排，大概可以把虹桥机场和浦东机场连接起来了，那场面虽然十分壮观，我想那些开车的人肯定一个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路都堵死了，寸步难行了。
.......说到这里，就要说说塞车了。 我家在虹口区，我婆婆家在杨浦区，前几年，路上车辆还没有那么多，一路畅通，我只需花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我婆婆家了，而且，很少碰到大塞车的状况。可是，这次回国， 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每次去我婆婆家，每次都会碰到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塞车，最长的一次，被堵了一个小时，车里太闷，我儿子被闷得快吐了。
.......有天，和朋友约好，带我的儿子去看刚刚上映的《变形金刚》，电影院在徐家汇，我家就在中环路高速公路的广粤路出口附近，早上9 ：30 分，我朋友的司机就来接我们了，可是，还没有上中环路高速公路，我们就被堵住了，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公路，还堵，车几乎不动，一路塞到徐家汇，整整两个小时，电影是11 ：30 分的，我们匆匆买了一些蛋糕、爆米花之类的食物，以便果腹，等我们进了电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之后，电影早开始了。
.......幸亏我们只是看电影，迟到一些时间也没有关系，要是有人要办大事、办急事，在路上被堵上两个小时，恐怕是要急出心脏病或高血压来也说不定的。
.......但是，据我所知，这条中环高速公路，在刚刚造好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多车路上跑的，从我家到徐家汇，一路过去，不塞车的话，只要三十分钟。
.......总之，这次在上海，遭遇堵车是家常便饭的事，偶尔，有一次不堵车，我一定会偷笑好几天了。
.......我们形容人多的时候，总会用这么一个成语：“人山人海。”今天，容我来篡改一下，用“车山车海”来形容一下车多。
.......用车山车海来形容上海马路上的车，是一点也不为过的，无论走到哪一条马路上，你都会觉得，每一条马路都被车塞得满满的，马路就像一根大肠一样，让我们有一种它随时都会被汽车胀破一样的感觉。
.......我坐在出租车里，通常是不太敢朝外面看的，因为，不看不要紧，一看的话，既便不被吓死，也会被吓出心脏病来。
.......有一次，我在出租车里，正和儿子聊着天呢，司机一个急刹车，我警觉地朝外面看了一下，这一看， 我就吓出一身冷汗来，我们出租车的前面是一辆巨大豪华的旅行车，左面是大卡车，右面是一辆公共汽车，后面是一辆不可一世的私家面包车，每辆车的间距只有巴掌那么宽，我们的出租车，夹在大卡车和公共汽车的缝隙里，三个司机，只要其中有一个人头一晕、眼一花、手一软、方向盘一歪，我们就会车毁人亡，当时，我真是手脚冰凉，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了，那种绝望的感觉，就像是我们正驾着一叶扁舟，飘荡在波涛暗涌的大海上，周围都是轻捷的快艇，或是巨大无比的万吨轮，我们随时都会被飞驰的快艇撞击而粉身碎骨，万吨轮驶过时掀起的波浪，也随时会把我们淹没，我们连找一根救命稻草的机会都没有，就沉沦海底了……
.......好在我们总算是命大，可以从危险之中全身而退，却着实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亲爱的同胞们，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夸大其辞，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上海亲自体验一番，而我，现在要考虑的问题就是，下次回上海，我还要不要坐出租车了？我还敢不敢坐出租车了？
.......在上海，开车的人要有胆量，坐车的人也要有胆量，最好，还要具备视死如归的勇气。
二零零七年九月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