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冰雪小城里的一次人体素描课

.......我在一九八八年圣诞节前一天从威斯康星卅转程来到明卅小城曼凯托 (Mankato)攻读明尼苏达卅立大学美术系硕士学位。出国前已从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美国电视连续剧"草原小屋"里对曼凯托粗有了解, 它给我的印象是一幅如歌似的莫耐田园风景画。 而现在, 等待着我的却是一块积雪至膝的如绵大地。在孤冷的北方, 在这冰雪之镇, 我迎来了自已的留学生话。

........江南虽己早春二月, 小城仍是天地一色。 我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已过了不少日子, 一点点开始适应异乡的生活。 第一学期修了四门课: 英语、意大利文艺复兴美术史、人体素描和水彩画。 现在正逢期中考试阶段, 由于语言问题, 我被弄得身心疲惫。 有一天下午刚上完美术史课, 经过绘画系时我在三樓过道里碰见凯茜教授, 相互问候几句后凯茜让我去她的办公室谈谈。 我猜不透要聊些什么, 进去后凯茜开 门见山地说"真没想到你们中国学生能画出怎么好的人体素描"。 我对她说中国有很多写生画得好的人, 因为从小练, 画得多。听我说完后凯茜话峰一转指着我交上去的期中考作业讲道: "你的写生造型优美, 线条简洁流畅, 我确实很喜欢, 但是不是太严肃了点?"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南茜教授一上来的称赞是批评的开始。 美国人就是这样, 批评你时也会让你听得顺耳。经凯茜一 点拔我感到确有道理, 就拿交给她的这几张作业来说, 我总觉得不满意。这些人体写生都是被要求在二十分钟以内完成的 (在国内称"速写"), 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尽量做了一切想要做和能做到的事: 抓大效果尽量画准人体结构, 把握住整体的黑白和虚实关系, 注意表现线条上的轻重缓急等, 但这都不能使我兴奋和满足。 我注意到自已的两个缺点: 第一是画风问题, 从技巧上讲我的画明显带有苏派影响或东欧痕迹(在国内我只能从有限的书本资料上获得一些信息, 然后去刻意摸仿), 缺乏自我表现意识; 第二个问题是我不知道如何进步。 现在我晃然感到凯茜教授也察觉了我的这些问题并有心帮助我解决它们, 暗自庆幸学费没有白交。 凯茜见我楞在那里便对我说"囬去拿画具, 五点正在二楼七号我的画室见"。

........我匆匆囬到不远的学生宿舍拿了一个上午刚用过的彩盒, 几支毛笔, 一根炭精条和画夹里仅剩的三张半开大的纸, 五点准时敲二O七的门,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进去。 我转进屏风后就象被滑鼠按了"暂停"似地呆在那里, 这时我眼前所见的己不是十分钟以前的那个戴着褐色细边眼镜, 身著青紫套裙的凯茜教授, 而是一亇全身赤裸的人身模特儿。 她站在墙角的矮平写生台上对我说"给你四十五分钟时间, 我们再上一堂人体写生课, 我每十五分钟换一亇动态"。 就这么平淡的一句话, 语气还是那么斯文。 但我的感受就太特别了, 在国内可沒人这样教过我。 缓过神之后, 我立即接受挑战。由于事先根本没有思想准备, 所以只有那几样画具, 时间秒秒地过去, 我已不去想任何没有用的东西, 只想怎么快速地在规定的时间内画完每亇动态。 我已顾不上水彩盒里都是画风景时剩下的冷色, 抄起毛笔大面积地洗出身体的动态看粗略的明暗关系(这样特快), 然后用炭精条在湿露露的纸上迅速勾勒外形, 这样炭与水彩在某些地方就交瀜在一起, 产生意外效果。 因为在与时间赛跑, 我每一个动态都是在没有停顿, 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下画完的。 四十五分钟一晃而过, 我也没有掉队, 如数交出三幅写生。 画完后, 我把这几幅水墨末干的新作摊在地上观察, 凯茜教授也把我的那些期中考作业并排与它们放 在一起。 通过比较, 我看到以前的几幅写生形准但刻板, 表现技法上的精练盖括也造成了对象精神元素的丧失使人变成了静物。 我从小到大, 不管是人教我还是我教人, 一惯强调每画一笔之前都要考虑成熟, 即 "意在笔先" 这样一个金科玉律。 今天的写生在无意间打破了这个原则, 把"意在笔先"变成了"意在笔后"。 在写生时我没有时间去培养 "意" 因为事先要画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培养? 我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 在眼前的动态失去前把自己对写生对象的最原始的感受捕捉在纸上, 仅此而己。 与另几张写生比较, 今天的画人体结构不准了, 夸张变形了, 但有神也有气了, 它们带出了画面的能量。 这种能量是通过作画者身体的能量(大脑产生能, 手释放量)传达到画面上的。 它是一亇由被描绘对象所引导的, 描绘者在自然间发挥本身艺术潜质的过程。 再看看这几幅新作, 以前那种在表现手法上刻意摩仿的痕迹已无存, 剩下的只是画家自己。

........这堂特别的人体素描课使开括了我的思路, 也为我找到了写生(和绘画)研究的另一了视角: 是 "意在笔先" 还是 "意在笔后"? 时间已不早, 我晚上六点三十分还要去听经济系皮特森教授的讲演"新科技、新世纪和新投资观念", 谢过南茜教授后我又匆匆出门。 这时天已漆黑一片, 雪也下了起来, 身旁有许多人都朝着经济学楼方向走去, 我们把大地踩得咯吱吱地响。

........喻干 一九八九年二月二十七日于曼凯托

江南虽己早春二月, 小城仍是天地一色。 我在这片白色的世界里已过了不少日子, 一点点开始适应异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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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些人体写生都是被要求在二十分钟以内完成的 (在国内称"速写"), 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尽量做了一切想要做和能做到的事: 抓大效果尽量画准人体结构, 把握住整体的黑白和虚实关系, 注意表现线条上的轻重缓急等, 但这都不能使我兴奋和满足。我注意到自已的两个缺点......
 
现在我晃然感到南茜教授也察觉了我的这些问题并有心帮助我解决它们, 外暗自庆幸学费没有白交。 凯茜见我楞在那里便对我说"囬去拿画具, 五点正在二楼七号我的画室见"
因为在与时间赛跑, 我每一个动态都是在没有停顿, 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画下完的。 四十五分钟一晃而过, 我也没有掉队, 如数交出三幅写生。
 
.这堂特别的人体素描课使开括了我的思路, 也为我找到了写生(和绘画)研究的另一了视角: 是 "意在笔先" 还是 "意在笔后"? 上图是二组"一分钟" 写生(模特在每隔一分钟后自动换一个动作),其用意就是让学生没有机会"意在笔先"。
 
一九八九年二月二十七日于曼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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