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驰光不留,逝川倏忽。转眼之间,四年过去了。

洛杉矶,唐纬和任琼玉的豪宅里,夫妻战争日益激烈,几乎到了拆墙掀瓦的地步。任琼玉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而唐玮却越来越沉默寡言。

唐玮和任琼玉的关系,在三年前,就陷入了僵局,在紫烟痛失柳正一年之后,唐玮就不断地去找紫烟,从那时起,唐玮和任琼玉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起初,唐玮面对任琼玉还说几句话,吵几句嘴,但任琼玉性情暴烈,蛮不讲理,使唐玮既怕她又烦她,也就懒得和她吵了。一旦任琼玉发飙,他就沉默,几小时,几小时的沉默。他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无任任琼玉如何的暴跳如雷,他跟她就是无话可说。

唐玮只是默默地承担着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早上送孩子们上学,晚上回家督促他们做好功课,吩咐他们洗澡,在规定时间内上床睡觉。

那天晚上,唐玮照例给女儿唐琦讲了一个故事,又哄着她睡着了以后,就关了电灯,掩上睡房的门,往自己的书房走去,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唐玮推门而入,顺手拉亮了灯,却赫然看见任琼玉端坐在他的那张软皮椅子上,面色灰白而又阴沉,她直直地瞪视着唐玮。唐玮避开她的目光,转身想走。

任琼玉冷然地说:“怎么,现在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吗?”

唐玮默默无语。

“我们真的无话可说了?从此要恩断义绝吗?”任琼玉嘶哑嗓子说。

“是,我们,离婚吧。”唐纬低着头,轻声却坚决地说。

“不,我决不,不离婚!”任琼玉一口回绝。

任琼玉从来是个敢做敢为的人,她并不以为当年的横刀夺爱有什么错,她就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她就是爱唐玮,爱上了,就不轻言放弃,志在必夺。

结婚最初的几年,任琼玉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有父母的宠爱,有足够的财产,有心爱的丈夫,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结婚两年后,如愿以偿地生了一个儿子,四年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她觉得上帝对她太厚爱了,使她每一天的时光都充满了欢愉和玫瑰花香。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心爱的丈夫地内心深处,居然还深藏着另一个女人,幻想着另外一份爱情。她对唐玮是全心全意的,可是唐玮却像个”自闭儿”似的,把自己封锁在对另一个女人的想象中,这使任琼玉深深地震怒了,但是她忍着,她下决心忍下一切,只要唐玮对她一如往常,她就不与他计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感觉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最近两年,唐玮对她越来越冷淡,对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这使她感到事态的严重性,最明显的是,晚上睡觉时,无论任琼玉对他如何的柔情万种,他也只是懒懒地说,今天太累了,然后侧过身,给任琼玉一个冰冷的背影,这使任琼玉的欲火万丈,瞬间变成了怒火万丈,义愤填膺,女人的心思总是狭窄的,她把这一切都怪责于林紫烟,尤其是因为林紫烟又变成了单身一人,她的生活才变得一团糟,所以她恨林紫烟,且恨之入骨。

当任琼玉清楚地意识到,唐玮不再爱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而这份挫败感,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羞辱着她,这使她难以忍受的,她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所以她要找唐玮吵架,要发泄心中的怒气。任琼玉想,自己把最强烈的感情奉献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熬成了黄脸婆,却依然不能真正地拥有他的真心,这怎么不叫任琼玉伤心欲绝呢?为什么不能获得他的爱情,为什么俩个人隔阂越来越深,最后形同陌路,任琼玉不明白,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她最后只有在无尽的长夜里,深深的怨恨老天爷没心眼,既然这世界上已经有了她任琼玉,又何必再去造就一个林紫烟呢?

在这近三年里,唐玮基本上每隔三个月就要飞来纽约一次。有时是公事,有时是专程来探访林紫烟。

林紫烟对于唐玮的态度,最初是十分抗拒的,她根本不愿意见他一面,也曾经毫不客气地将他拒之门外。但是,唐玮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仍然不气馁,还是飞来纽约,坚持去医院找她。林紫烟是个心软善良的女人,她见唐玮这么执着,又加上邵民的从中的劝解,她终于不再对唐玮那么冷淡和充满敌意了,毕竟她和唐玮之间有过一段纯真而美丽的初恋。

俩人和解之后,唐玮每一次来纽约,都会邀请林紫烟在外面喝一杯咖啡,聊聊天,而后,跟着林紫烟回家,看看柳念,抱抱他,唐玮也偶尔帮着林紫烟和楚笛韵干些男人才干的家务活。

唐玮很沉醉于这样的探访,他觉得他的心在这里找到了位置,找到了安宁,这里没有任琼玉的怒吼和漫骂,没有“硝烟弥漫的夫妻战争。”尽管林紫烟有时候也要奚落他几句,但是,林紫烟决不是像任琼玉的泼妇骂街,林紫烟对唐玮的态度永远是不冷不热的,言语轻柔,却棉里藏针,而唐玮却感觉舒服,尽管有被针刺到的感觉,可他愿意忍受。

在唐玮向任琼玉提出离婚后的那个星期的周末,唐玮又来到纽约,他和紫烟约好了去他们常去的“星巴克。”

林紫烟依约来到“星巴克”之后,唐玮已等在店门口了。紫烟朝唐玮笑笑,就朝“星巴克”店里走去,唐玮却拉住她说:“我们和我一起去吃晚饭呢?吃顿饭又有什么关系。”

林紫烟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影,她在心里说,有资格和我坐在一起,而我也很想和他秉烛共餐的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除了柳正,无论和谁在一起吃饭,哪怕吃山珍海味、鱼翅鲍鱼,都是食不知味的。

紫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别问那么多,我就是不想和男同胞在一起吃晚饭,如果你不想喝咖啡的话,那我就回家了。”

唐玮无奈地”唉”了一声,随林紫烟进了“星巴克”。

俩人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并没有觉察到后面有人跟着,那人在离她们不远的桌边坐下。

林紫烟要了一杯热巧克力,晚上她不喝咖啡,以前,她在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而现在,不喝咖啡,她也睡得很不安稳,因为睡眠不好,她有了一些黑眼圈。紫烟现在显得有些憔悴了。

唐玮等着侍应生离开以后,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离婚,好不好?”

林紫烟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

唐玮叹了一口气说:“任琼玉天天和我吵,我烦都烦死了。”

“你们夫妻间的事情,不要来问我,与我无关。”林紫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举杯抿了一口杯里的巧克力。

唐玮并不理会林紫烟的话,继续说:“我离婚以后,你嫁给我吧。”

林紫烟像看怪物似地看着他,看了又看,说:“你没病吧,你少跟我提这种事,不然,我连朋友都不和你做了。”

“紫烟,你救救我,我实在是太苦闷了,她天天跟我吵,你又不理我,我真是生不如死哪。”

林紫烟冷笑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别说不到三句话,就要死要活的,回去,好好地跟你太太说说,有错的话道个歉,好好的过日子吧。”

唐玮无比哀愁地看着紫烟:“林紫烟,你就这么冷血,对我处境,不闻不问,一点都不关心我?”

林紫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冷血?就算是,比起你当年的绝情和冷血,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所以,我才想用后半生来弥补你,你一定要和我针锋相对吗?”

林紫烟不耐烦地说:“不要提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你是一匹好马,就不要吃回头草。”

“只要回头以后,看见那片草地依然鲜美,我就是要吃,不当匹好马也没关系。”唐玮低声地说。

“你 …… ”林紫烟为之气结。她沉默了半响,冷冷地说:“我是不会再嫁的,你以后再不要来找我了。你离婚是你自己的事情,离了再结,是你的权利,如果你有兴趣,你另找别人。我是不会陪着你玩游戏的。”

林紫烟说完,起身离去,唐玮也急急忙忙地站起来跟了过去,坐在她们后面桌边地女人,站起来,伸手拉住了唐玮,唐玮惊愕地看着那女人说:“喂,你拉住我做什么?”

那女人缓缓地取下墨镜,唐玮看清了那女人,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惊呼道:“任琼玉,你跟踪我?”

任琼玉紧紧地拽住唐纬,唐玮想甩脱她,但是,任琼玉就是不松手,店堂里已经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了,任琼玉看着唐玮,委屈的泪水,溢满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唐玮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了,他叹了口气,握住任琼玉的手,把她领出“星巴克”

唐玮和任琼玉默默地走在夜色的寒风里,纽约这个城市,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最初的,美好的日子,就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开始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霓虹灯依然闪烁着色彩纷呈的光芒,马路上车来车往,穿梭不息,人行道上,小贩们的热狗摊子还在,空气里仍飘着 pretzel 的香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她们俩人的夫妻关系,会变得如此的冷漠、紧张、剑拔弩张呢?任琼玉深感疑惑。

唐玮松开了任琼玉的手,任琼玉感到一阵又一阵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意,慢慢地漫布全身,她感到彻心彻肺的冷,她多么希望唐玮可以牵着她的手,永远、永远地这样走下去啊,一直走到海枯石烂,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一直走到他们两鬓斑白,走到走不动为止阿,可是,现在,唐玮松手了,要弃她而去了,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呢?

唐玮停下脚步,侧目看着任琼玉,问:“你住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就这里说再见吧。”任琼玉强忍着眼泪,倔强地说。

唐玮并不坚持,说:“我再走几步就到我住的酒店了,那么,再见。”唐玮才走几步,就被任琼玉叫住,她说:“唐玮,你已经厌恶我了吗?你决意要离开我吗?可是,我,决不会放手的,绝不,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只为我,只因为我,还爱着你。”

任琼玉说完,并不等唐玮回答什么,扬手招来了计程车,坐车离去了。唐玮呆呆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计程车,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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