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喻平(一)

芮明佳

说起喻平,认识他的人都会翘起大拇指,绝对的才华横溢,绝对的正人君子。我们是同事,他是我们少年宫的美术教师,专带素描班,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为专业美术院校输送了许多人才。慕名来找他学习的孩子不少,一些大学生都会找上门来,他经常利用寒暑假免费为孩子们授课。

     虽然是中学教师,但他的名声早已在外,2000 年,他的雕塑和他爸爸的国画书法以及他弟弟的油画,他们父子三人的若干作品在美国耶鲁大学“中国艺术年”画展中展出,耶鲁大学特意邀请他前往美国,此时,他作为雕塑家已享誉国内外,不少报刊都介绍了他。

       现在喻平已签约了上海金鹰画廊,有了上下三层楼的雕塑工作室,除了在少年宫带他的素描班,就是潜心在家搞雕塑创作。于是,一件件凝聚喻平心血栩栩如生的作品问世了,在他的工作室,我见到了许多他的新作品:雕塑《漫无目的》、《那时的我》以及构思奇特的系列装置作品:《赤橙黄绿青蓝紫》、《黄金甲》的已完成部分,这些作品将在今年九月份的上海艺博会中展出。

      真为他高兴,我和喻平共事了将近30 年,看着他历经坎坷艰难一路走来,从穷愁潦倒一无所有到如今事业有成,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作为艺术家,他对艺术的献身和追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都可以写厚厚的一本书了,光阴荏苒,年复一年,凭着坚定的信念和不懈的努力,喻平成功了,作为朋友和哥们,我由衷的为他高兴。

       想写一写他的念头一直萦绕心中,征得他的同意,终于动笔。

       喻平的爸爸妈妈都在复旦大学工作,虽然年事已高早已退休,但年轻时据说是复旦的才子佳人,爸爸喻蘅是教授,也是国内知名的诗人、国画家和书法家,喻平的妈妈据说还是当年复旦数学系的系花,毕业后留校,后在生物系工作,和我爸爸同一个系。喻平1951 年出生,在家排行老大,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是六七届初中生,一个叛逆的热血青年,在中学里也参加过文革派系,反对过张春桥,受到过迫害。      喻平有一个特异功能,就是他对煤气有特殊的抵御作用,曾救过他姑父全家的命,二岁那年,他住姑父在家,半夜煤气漏气,全家都睡得死死,小喻平却又哭又叫,硬生生把姑父哭醒,爬到门口开门,全家躲过一劫。我原来以为这是偶然,但他说这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过,有一次他家煤气泄漏,他居然过了整个冬天,后来邻居发觉不对叫他报警,维修工人当场在泄漏处点出火来,讥讽他“一是胆大二是命大”,要是平常人早就没命了,可他却安然无恙,你说奇怪吧。

     喻平爸爸喻蘅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主修中文、艺术双科,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诗词学会顾问,著有《艺文随笔》、《诗书画缘》、《喻蘅诗词桑榆集》、《延目词稿》等。喻平和弟弟从小就跟着爸爸学习画画,打下扎实的绘画基础,他们家的藏书也多,他对文学诗词的兴趣也颇浓,由于自小看了许多的书,什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知识面很宽,这也为他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基础。

      1968 年喻平初中毕业被分配到长兴岛插队落户,在农村一干八年,其间也在中学代课什么的,72 年起他开始自学雕塑,常上油雕院寻访名师求教。恢复高考前他抽调上来,在上海师范大学培训了一年,又回到长兴中学教书。1980 年2 月区里新建少年宫,需要一批艺术教师,喻平遂调来少年宫当美术教师,记得80 年7 月我毕业后第一次去少年宫报到还是他领着我去的,当时我们家都住在复旦第四宿舍,后来他们家搬到了第九宿舍。

      喻平虽然教美术画画,但对文学历史也特别着迷,他的记忆力惊人,总能把一串串历史年代、人物和数字记得牢牢的,经常会为一些数字上的出入和同事们争得面红耳赤,比如哪一年哪里打过什么仗,死了多少人等等,一争起来就像一个大孩子,不肯服输。喻平是那种认死理的犟脾气,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种,从不委曲求全,他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爱打抱不平,这种脾气注定了他一生要经受诸多磨难和不顺。

      他从小就跟着爸爸学写格律诗,对平平仄仄仄平平很有研究,尤其在农村插队时写了许多诗词,我还收藏了一本他们家的诗集呢,那本诗集叫《藿场喻门诗词》,是他们家爷爷大伯爸爸和他的诗词,现摘录二首,是他七三年夏在长兴岛插队时写的,时年22 岁,我虽不懂诗,但也能感觉到字里行间充满的苦闷和惆怅:

                    念奴娇    伤怀(七三年春)

   落霞飞尽,正春风懒踱,绿杨芳草。咏月吟花伤感事,无虑无忧便好。

   明月牵情,蓬山羁客,休虑光阴耗。万缘俱息,江波红漫斜照。

   有酒才算逍遥,不须嗟叹,横竖花将老。醉倒山门君莫笑,自诩怡神仙道。世事尘嚣,轻轻抛掷,何必寻烦恼。此间真妙,无聊权把鱼钓。

                  虞美人    夜饮(七三年夏)

闲庭夜饮黄藤酒,寂寞频扶首,来时怅惘去时忧,只在青青发上演春秋。

今生未识机缘改,梦里伊人待,谁教风月蕴愁来,听取长江浊水荡尘埃。

哥们喻平(二)

恢复高考后,喻平边教书边读书,拿到了中文函授本科文凭,这时的他除了绘画雕塑外更想在文学上发展,于是白天上课晚上练笔,构思小说剧本,常常通宵达旦的写作,短篇中篇长篇小说和剧本写了不少,他也到处投稿,期待发表,渐渐地,一些杂志发表了他的小说, 83 年,他的一篇中篇小说《在没有金沙碧水的海滩上》发表在《海鸥》杂志上,当时我们很为他高兴了一阵子。这部小说以他插队的经历为蓝本,记叙了惊心动魄的一段故事,属于伤痕文学一类的。还有一中篇《红泥》讲述了红卫兵的故事,我看后觉得他写得很精彩,但因为主角是红卫兵,这篇文章难以发表。

      他的一篇讲述知青的中篇小说《太阳的故事》,投稿到《收获》杂志,得到了上海某位作家的首肯,但因为触及到当时社会的敏感问题,被压了 9 个月,最终没有发表。喻平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对社会现状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他当然不肯随便改动自己的稿子,所以他写的东西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几年的扑腾,经过几次大起大落,他终于清醒,痛定思痛之后,在一个晚上,他将他的绝大部分手稿,几十篇小说和十多个剧本付之一炬,他讲给我听后,我真是为他扼腕叹息 ......

           接着,喻平马上把目标集中到对雕塑的追求,他想去浙江美院深造,但领导不同意,当时领导觉得他不务正业,美术教师学什么雕塑,和教学又没有关系,少年宫又不会开设雕塑班。但喻平就是不低头, 1992 年喻平费尽曲折自费去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成人大专班学习,他刻苦努力、孜孜以求、如鱼得水,除了教书,平时他手拿速写本,走到哪画到哪,我们都成了他画画的模特,他终于以优异成绩毕业。

      于是,他的家成了他的工作室,搞雕塑要和泥巴石膏打交道,要有转盘,要翻模,要石膏,要打磨,所以他的家简直就是一个脏乱差,到处都是尘粉、泥巴,还有满地的作品,脚都插不进,记得我也曾经去他家帮他打磨过雕塑,确切地说是我帮他扶着雕塑,他用电动砂轮打磨,搞得浑身上下都是粉尘。做雕塑买材料都要用钱,他只能节衣缩食,为雕塑献身,平时喻平吃饭睡觉都没有规律,一心扑在雕塑上,渐渐地他的雕塑面世了,他的作品得奖了,请他做雕塑的人多了,有许多作品矗立在了城镇市区的街头……

       喻平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他 1981 年结婚,爱人的父母是第二军医大学的教授,他俩是在长海医院邂逅的,然后恋爱结婚,爱人起初非常支持喻平的理想和追求,为了事业,他俩决定不要孩子,他爱人怀孕两次都去打了胎,为他烧饭料理家务。虽然她自己从小娇惯也不太会做事,但由于喻平生活极没有规律,昼夜不分,而且经济上又很拮据,所有的钱都用于买画布买雕塑材料,口袋里经常空空如也,吃了上顿没下顿。时间长了,两人世界渐渐有了许多不合谐音,他爱人身体状况渐渐地不太好了,神经衰弱睡不着觉,又有了洁癖,她无法忍受喻平这样的生活,最终于 1994 年提出离婚,经营了 13 年的婚姻以失败而告终,当时喻平身无分文,但他还是想法补偿给他爱人一笔钱,他觉得很对不起她,没有给她幸福。

   据喻平说数字 13 是他的克星,因为许多事都发生在 13 上,如: 13 岁遇到三年自然灾害,插队落户在第 13 生产队,从 68 年到 80 年农村呆了 13 个年头,结婚 13 年离婚等等。

       喻平注定只能过单身的生活,因为他的生活太杂乱无章了,睡无定时,居无定所,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去他家看过你就知道,正常人简直无法生活,烧饭的锅子和烧水的水壶都是乌黑烧焦的,那是平时烧过了头,吃过的碗筷堆在水池里也不洗刷,酒瓶子横七竖八、香烟蒂满地都是,墙上写画着他的打油诗,墙边挂着堆着他的油画,地上放着他的雕塑,还有许许多多胡乱堆放的书、碟 ...... 单位分给了他一室一厅一套房,没多久就一塌糊涂了,后来他把自己的房子做工作室,又在外借房子住,但不久这房又成了他的工作室了,记得他最多拥有过四套房子,但都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

在穿着上喻平更是不修边幅,头发长了也不剪,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许多是他妹夫穿过给他的,皮鞋底穿出洞,经常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脱下鞋子抠挖石子,我曾问他,你还想结婚吗,他说我这副样子谁愿意嫁给我啊,倒是有几位女子看上他的艺术家气质和才华,但他都回绝了。

哥们喻平(三)

其实喻平的妻子当初很支持他的事业,记得喻平拿到第一笔小说稿费 160 元钱时,想购置一台望远镜用来观察哈雷彗星,而这笔钱在当时相当于他三个月的工资,不是小数目,经过一番争执,妻子最终含泪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喻平后来便完成了投稿时曾受《萌芽》编辑王小鹰称赞的中篇《彗星飞去》,但终因小说主人公不是“高大全”形象而未获发表。

  说起喻平的趣事还有许多,在那个年代里,穷愁潦倒的他们夫妻俩经常是一个星期仅靠几块豆腐乳过日子,记得 1984 年春节,由于喻平将有限的生活费大都购买了昂贵的雕塑、绘画材料以及文学书籍,因此,他们竟然以四十包快餐面代替年货,打发完那段时日,喻平还自嘲说:这叫简单明快。

在构思创作小说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妻子打发他到复旦教工食堂买晚饭,他却拿着饭盆坐上了去上班的公交车,乘到半路才忽然想起买饭的使命,连忙坐车回去,但此时食堂早已关门。有时他甚至还象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在打饭的路上构思小说,走着走着一头撞到大树上,惹得边上的大学生哈哈大笑。即便现在到了金鹰画廊之后,他还会闹出笑话,有一次从家里带两台取暖器到工作室,竟然将取暖器遗忘在出租车上,他又从不向司机索要发票,取暖器当然就送了司机,诸如被小偷偷去刚发的奖金工资,刚买的照相机被人顺手牵羊这种事真是比比皆是,唉,喻平真是一个马大哈。

  凭着一种坚忍不拔的信念,喻平在他选择的艺术道路上不断求索,渐入佳境,从 1988 年到 1998 年,他参加过所有的官方画展,不断得奖,其中作品《淑女》,入选第八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他的作品也多次在报刊上发表,素有中国雕塑的牧羊人之称的亚洲艺术基金会主席余元康先生, 98 年在艺博会上遇见喻平,很欣赏他并购买了他的作品《山果果》,因此他们相识并成为朋友,余元康先生先后收藏了喻平的 9 件作品。

      这是 2007 年 4 月《艺术市场》杂志采访余元康时的一段对话,摘录如下:

《艺术市场》:收藏作品,也是收藏朋友,您和雕塑家关系相处得很好吧?

余元康:我喜欢和他们交朋友。上海有位喻平,很有才华,他经历很多,死里逃生。后来信耶稣,在天父里找到平安,成为基督徒。我常为他祷告,他的作品很有特色 ......    

      1999 年,美国耶鲁大学开始筹备中国艺术年,此时早已留学美国专攻美术的喻平弟弟喻干已在美国从事艺术媒体行业,他们与喻干联系,希望他能推荐介绍中国艺术家,喻干介绍了 36 位艺术家,最后由耶鲁大学方面挑选了四组,每一组在耶鲁展出三个月,为期一年,即从 1999 年 6 月到 2000 年 6 月。他们对喻平父子三人不同的风格作品很有兴趣,拍板展出,其中有喻平爸爸喻蘅的国画书法 20 多件、喻平的雕塑 10 件、喻干的抽象派油画 6 件,命名为《两代人的对话—喻蘅、喻干、喻平美术作品展》,于 2000 年 3 月到 6 月展出,并邀请喻平去美国访问介绍交流。

      当时喻平完全可以留在美国,但他还是选择了回国,回国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好象变了一个人,生活极有规律,烟酒也不沾了,说话慢条斯理,头发一丝不乱,衣装笔挺,皮鞋铮亮,让我们感到非常诧异,难到外国真能改造人?但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喻平忽然进入了创作低潮期,从 2000 年 6 月到 2006 年 8 月,因为场地狭小等原因,他 6 年中竟未做出一件雕塑作品,只能绘制油画,他的油画《漂浮者》、《朝圣者》系列便是此时的作品。到了 2005 年十月他连油画都无法绘制了,此时的他心中极其苦闷,渐渐又回到过去的颓废状态,我们也禁不住为他着急。

      他的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血压极高,心脏也不好,有一次晚上他心脏病剧烈发作,身边又无药物,话都讲不出,连拿电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只能等死,此时,冥冥之中他念叨了上帝,想不到奇迹发生了,他居然看到一道灵光闪过,渐渐地,他回过气来死而复生了,他感到是上帝救了他,于是他信奉了基督教,接受了洗礼,成了虔诚的信徒。

       此时,也是基督徒的上海金鹰画廊的老板被喻平的才华所吸引,愿意提供优厚的条件和 300 多平方米的工作室让他搞创作,于是, 2006 年 8 月喻平与金鹰画廊签约,他的创作灵感重新燃起,一件件新品问世了,在 2007 年的上海艺博会上,喻平展出了他的 50 件雕塑作品,当时我们都去为他祝贺,我由衷的为他高兴,在留言簿上我写下了“厚积薄发前程无量” 8 个字,祝贺老朋友多年来取得的不菲成绩。

       是的,真心希望哥们喻平在他的雕塑艺术天地里自由翱翔、再创辉煌,希望他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面世,以圆他的艺术之梦。

         ( 喻平的故事暂时介绍到这里,以后有机会再续,谢谢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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