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多了,周强、赵玉敏开始更多地知道了些席德尼和爱丽丝的家人和朋友。
席德尼有一个弟弟,叫雷蒙,比他小五岁,是个珠宝商人,就住在离席德尼家不远的拉奇芒镇上。两兄弟感情很好,经常见面,一见面便彼此开玩笑。
闲谈中,席德尼和爱丽丝告诉周强和赵玉敏,雷蒙大学一毕业,就和一个珠宝商的独女结婚,慢慢跟着岳父学着做生意,后来岳父过世,他夫妇俩继承了珠宝生意,很有钱。五十多岁时,雷蒙和太太去地中海坐游船度假,一天早上醒来,方知太太已在昨晚睡梦中死去。过了一年,雷蒙和一个比他小二十五岁的女人结婚,五年之后离婚。雷蒙现在的太太是位法国人,也比他小二十五岁。雷蒙前两位太太共生了五个子女,都已长大成家,分散住在美国各地,没有一个住在纽约。第三任太太也是离过婚的,和前任丈夫生过一个孩子,她现在过了四十岁,也许不会再要孩子了。
雷蒙的法国太太叫茱丽娅,是个专业摄影师,活泼开朗,总是乐哈哈的。席德尼叫她 “ 小鹿 ” ,暗讽雷蒙已过耳顺之年,还要找活蹦乱跳的年轻女人。
茱丽娅和雷蒙常一起到哥哥嫂嫂家吃饭,说说笑笑的,却是从来不去席德尼的高尔夫俱乐部用餐。茱丽娅对周强和赵玉敏说,她是法国平民家庭出身,最反对排他性的俱乐部,决不去这种地方。她自己爱打网球,也只去公共球场或是学校的球场,决不去俱乐部。周强、赵玉敏听了,佩服她做人有原则,但觉得自己受席德尼之邀去俱乐部吃顿饭,本是朋友之间的交往,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不感到惭愧。
见过几次面之后,周强、赵玉敏有一次请雷蒙和茱丽娅与席德尼、爱丽丝一起到家里来吃饭。茱丽娅也极喜爱赵玉敏做的所谓 “ 农民菜 ” ,跑到厨房里看赵玉敏做菜,问东问西,很是热乎。她告诉赵玉敏,她也喜欢下厨做菜,临走时拉着赵玉敏的手亲亲热热地说,日后找时间请赵玉敏、周强到她家吃饭。
有一年,才八月底,茱丽娅就打电话来约定赵玉敏、周强到她家过感恩节。
那次被请到雷蒙、茱丽娅家过感恩节的,除了赵玉敏夫妇、席德尼夫妇外,还有两对日本夫妇,一对是六十多岁的水野和太太庆子,另一对是三十多岁的早川和太太杉子。水野原是三井公司派驻美国的一名经理,现已退休。他喜欢美术,退休之后到处去看纽约市的各种展览,定期给日本报刊写美术评论,自称是 “ 美术鉴赏评论家 ” 。水野太太庆子是办过个人作品展览的摄影师,还会绘画,和茱丽娅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杉子则是茱丽娅打网球认识的球友,她丈夫早川是日本某公司驻美国的粮食采购商。早川经常飞去中西部各城市收购小麦、玉米,杉子闲着没事,差不多每天都去打网球。
还有一位客人,是一个叫韩慧的中国女人,三十多岁,瘦高身材,瘦长脸,戴着一副眼镜,头发不长不短发梢刚好垂及肩头,操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嗓音圆润悦耳。韩慧原在中国结过婚,生过一个儿子。来美国念硕士,爱恋上自己的导师柯恩教授,于是和国内丈夫离婚,儿子也让给丈夫。她念完硕士念博士,柯恩则慢慢地打离婚官司。韩慧拿了博士,开始在一家大学教书之后,柯恩才离成婚。韩慧和柯恩结婚只有一年,他就心脏病突发死了。柯恩是雷蒙的中学同学,所以这次感恩节,雷蒙、茱丽娅也请了韩慧。
那天周强、赵玉敏迟到了二十分钟,是最后到达的客人。只见雷蒙、茱丽娅的房子位于林木深处,比席德尼的房子还要宽敞,屋后还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自然湖。正是初冬时分,群花早已落尽,草木萧索,那房子周围的一大圈砌石,格外显得坚稳结实。
进得屋来,主人一一介绍,众客人纷纷握手寒暄。中等身材、娇巧玲珑的茱丽娅满面春风,亲亲热热问候大家,给初次见面的客人做介绍,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又有如火的幽默。她给赵玉敏介绍杉子,极口称赞杉子的网球球艺,又对杉子说,赵玉敏做的中国家常菜,纽约市任何中国馆子的厨师都做不出来。茱丽娅替周强介绍了水野之后,踮起脚在周强耳边悄悄地说: “ 这老头是江户时代春宫画专家。前不久雷蒙在欧洲买了些亚洲春宫画回来,就放在楼上的收藏室,一直唠叨说要叫水野来帮着看看,哪些是日本人的,哪些是中国人的。等一会儿他们三个老家伙上楼去看春宫画, ” 她努努嘴,用眼角瞟了瞟雷蒙、席德尼和水野三个将花白稀疏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的老男人, “ 你不要跟着去,留在下面和我们这些美丽的活生生的真女人喝酒聊天。 ” 说着,顽皮地看着略显腼腆的周强,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腰,笑得花枝乱颤,一路笑着走到厨房去了。
雷蒙一一询问诸客人,想喝什么酒,然后他去酒吧间取了来送给大家。他笑嘻嘻地对赵玉敏说,自从娶了这个有社会主义平等思想的法国太太,请客时他就要自己做酒保,因为茱丽娅凡事喜欢自己动手,不愿像他哥哥嫂嫂席德尼爱丽丝那样雇很多人来服务。今天客人不多也不少,茱丽娅只请了一个老年女佣在厨房帮着打杂。 “ 做酒保也好, ” 雷蒙拍拍自己的肚子说, “ 走来走去给大家送酒添酒,锻炼锻炼,也帮助我缩小肚子。 ”
每人手里有了一杯酒,雷蒙便请大家到客厅沙发上环形坐下。席德尼倚老卖老,抢先发话。他说今天第一次见到韩慧,很高兴认识她,很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有趣的事。
韩慧答道,她最近忙极了,除了教三门课,她两个月前去中国参加过一个学术研讨会,一个星期前又去加州出席了一个学术会议。 “ 我现在手上正在编第三本书,忙得天昏地暗。 ”
爱丽丝接着问: “ 你拿到终身职了吗?你主要研究什么呢? ”
韩慧坐在沙发上,身子往前倾,双手把裙子往下抻了抻,头朝右微微一甩,一头秀发稍稍晃动了一下,笑着答道: “ 还没呢,也快了,我今年开始准备材料,后年五月应该会拿到了吧。我的研究专题,是教育心理学和比较教育。中国的教育心理学还在起步,我要花很多力气把这门新学科介绍到中国去。我做比较教育研究很多年了,我的博士论文就是写中美教育的不同。 ”
“ 你有哪些发现呀? ” 水野问,他的英文有浓重的日本口音。
韩慧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很是得意。她用双手把头发往后面理一理,手放下来时,顺便又在胸前把那件大红抢眼毛衣提了一提,说: “ 我的研究发现,美国教育注重分析,中国教育强调记忆,美国老师鼓励学生自由发展,中国老师要学生乖乖听话,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人创造性比中国人高的原因。中国教育落后于美国,这是最根本的问题。我现在写论文,编文集,都呼吁中国政府和教育界注意这个问题,采取措施改进,不然中国永远赶不上美国。其实日本、韩国受中国影响,也有同样的问题,也需要改进。 ”
周强、赵玉敏听了,没吭声。席德尼、爱丽丝、雷蒙看着韩慧神采飞扬侃侃而谈,都微笑着,面带嘉许。水野一边听一边嘴里 “ 哦,哦,哦 ” 有声音出来,也不知他是赞成还是有疑问。其他三个日本人,很有礼貌地机械性点头,一声不出。
爱丽丝夸奖韩慧: “ 你真了不起,英文不是母语,现在说得那么好,又用英文写博士论文,到学术会议上去发表论文,真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孩子! ”
韩慧说英文其实还有不少问题,语法、时态、人称常有错误,口音也挺重,但她听了爱丽丝的社交场合恭维话,却是很受用,挺着个胸脯子说: “ 我来美国,拿了博士,当了教授,我证实了我自己! ”
恰在此时,茱丽娅走过来,请大家到餐厅上桌,先吃一道法国开胃菜,鹅肝。只见餐桌上摆着两个瓷盘,盘里盛着切得薄薄的鹅肝。每个瓷盘旁边放着一个小竹筐,里边装着刚从烤箱里烤出来的热面包,都是一切为四的小方块。大家谦让着,轮流拿鹅肝往小方块面包上搁,放进嘴里,一迭声就赞叹起来,尤其是那两个日本女人庆子和杉子,鼻子里哼出 “ 嗯 ……” 的调调来, 是那种表达至乐至喜欲仙欲死的女人的声音。
大家吃得高兴,见瓷盘里排得整整齐齐的两排鹅肝,分量还多,也就不客气,接着一片又一片地吃起来。韩慧坐在赵玉敏旁边,只吃了一片鹅肝就停住了。她见赵玉敏一片一片地吃,连吃七八片,便轻声用中文说: “ 这东西胆固醇高,少吃为妙。 ” 赵玉敏笑笑,也轻声说: “ 管他呢,先吃了再说。 ” 赵玉敏心里想,在座的这么多老人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
庆子眼尖,看到这两个中国女人的不同,就朝坐在她对面的赵玉敏挤挤眼睛,拿起一片鹅肝,友好地对赵玉敏示意。赵玉敏会意了,也拿起一片鹅肝,两人放进嘴里,相视一笑。
赵玉敏咽下鹅肝,喝了一口酒,笑着问茱丽娅,这道鹅肝是怎么做的。茱丽娅快言快语地答道,鹅肝在一般的超级市场买不到,要到专门的店邮购。 这道菜最难做的地方,是去掉鹅肝上的筋络。留着筋络,就不能嚼了。若是筋络处理得不好,扯掉筋络之后鹅肝就散开不成形,没法好好烹制。只要筋络处理得好,其他的事就很容易了:把鹅肝泡在加了几种香料的雪利酒中,放在冰箱里一个晚上,第二天拿出来放进烤箱烤四十五分钟,但一定要把鹅肝放在一个四周可以放水的烤盘里,要不然鹅肝会烤老。待那烤熟了的鹅肝凉了之后,再把它放回冰箱两三天,让那些香料和雪利酒慢慢浸透它,上桌一两个小时之前从冰箱里取出来,凉着吃,但又并不是冰凉。大家听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如此说来,这道菜知易行难,非法国人恐怕做不出来,又纷纷感谢茱丽娅诚恳待客,下那么多功夫做这道法国鹅肝款待大家。
雷蒙见大家夸他太太的厨艺,很是得意,笑嘻嘻地说: “ 茱丽娅做法国菜自然是没的说了,她做美国菜也有一手。今天她烧了一道最新创造的美国菜,大家也一定会喜欢。 ” 说着,雷蒙去厨房端出一只大火鸡,放到餐桌旁的小桌子上。这当儿,那老女佣出来把大家吃鹅肝的盘子撤下,换上新盘子。
只见雷蒙右手操一把锋利的扁细长刀,左手拿一只长把叉子,指着那只大火鸡说: “ 这可不是传统的火鸡,这是 turducken(‘ 火鸡鸭子鸡 ’)—— 火鸡肚子里装了只鸭子,鸭子肚子里装了只鸡,今年刚刚发明出来的新菜式。这火鸡、鸭子、鸡都是去了骨的,一般的超级市场没有,要找到专门的店才买得着。 ” 接着雷蒙便小心翼翼一刀一刀切那只 “ 火鸡鸭子鸡 ” ,尽可能一刀切出火鸡、鸭子、鸡三位一体的一圈肉下来,他嘴里还慢慢解释,火鸡和鸭子之间,鸭子和鸡之间放了不同的香料,鸡肚子里放的填充料和火鸡肚子里的填充料也不一样,大家吃的时候,慢慢体会,自有别样滋味。
大家都很专注地听雷蒙讲解,韩慧却又低声地用中文对赵玉敏说: “ 你也会这么舍得花时间做饭吗? ” 赵玉敏低声答道: “ 有时也做。 ” 韩慧说: “ 我是职业女性,我从来不花时间做饭。 ” 赵玉敏心想,这里坐着的女人除了整天打网球的杉子,谁不是职业女性?笑笑没答话。周强隔着桌子听到了,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不大高兴。
水野搛了几片 “ 火鸡鸭子鸡 ” 放到他的盘子里,仔仔细细切了,用叉子同时叉起火鸡、鸭子、鸡三种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好一会儿才咽下肚去,慢慢说道: “ 好味道,好味道。 ” 他赞叹完了,转头对坐在身旁的周强说: “ 我记得你们中国有个成语, ‘ 一石二鸟 ’ ,是不是? ” 水野说英语口音重,周强没怎么听懂,请他再说一遍。水野索性掏出纸笔,写下 “ 一石二鸟 ” 四个字。周强笑着说: “ 是有这么个成语。 ” 水野说: “ 我今天是一口三鸟。 ” 说着在纸上写下 “ 一口三鸟 ” 。周强看了笑了起来,席德尼等人看他二人纸上 “ 笔谈 ” ,急着要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周强于是用英文给大家解释了一遍,众人听了都笑。在座的日本人听周强英文流利道地,远胜于韩慧,不禁佩服。周强讲完,觉得水野这日本老头竟有点幽默感,也有点佩服他。
吃过沙拉、甜点,喝了咖啡,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又回到客厅里坐下来。那善于体恤人的爱丽丝,见众客人都有机会说话,唯有杉子和丈夫早川极少说话,觉得他们受了冷落。在餐桌上,爱丽丝想引杉子说话,几次拉起话头,杉子都是以手遮嘴笑笑问一句答一句,串不成对话。这时大家坐回到客厅沙发上,爱丽丝又试图让杉子说话,谁知杉子还是一副羞怯模样,说不出几句话来。
茱丽娅也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女主人,总要让所有客人有宾至如归之感,她晓得爱丽丝的心思,这时便以老朋友和女主人的双重身份,向大家说杉子不仅是网球高手,还会弹一手好钢琴,大家都会意了,鼓起掌来,请杉子奏一两支曲子。杉子稍微忸怩了一下,也就坐到摆在客厅一角的钢琴前,先弹肖邦,后弹莫扎特,一听就是从小练起的功夫,听来顺耳。大家端了餐后酒,慢慢呷着,欣赏杉子的钢琴曲,那早川一晚上显得拘谨的脸,这时也缓缓舒展开来。
数曲奏过,大家鼓掌叫好。那水野又取出纸笔,写下 “ 大珠小珠落玉盘 ” 几个字,问周强杉子的琴声有没有这么点意思。周强看了,大为高兴,说是有那么点意思。
水野盯着周强说: “ 会背吗? ”
周强说: “ 白居易这首《琵琶行》很长,我只记得其中几段,全诗背不下来。 ”
水野还是盯着他说: “ 第一句,行吗? ”
周强于是用中文背诵道: “ 浔阳江头夜送客。 ” 刚诵完,水野便请他用笔写下来。
周强写完这几个字,笑着用中文对赵玉敏和韩慧说: “ 今天这个日本人让咱们背唐诗,咱们只得背给他听。 ” 接着用英文对水野说: “ 《琵琶行》实在是太长,我也确实背不下来,让我背诵一首李白有关音乐的诗吧。 ” 于是周强朗声背诵李白的《听蜀僧浚弹琴》:
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诵毕,用中文在纸上给水野写了。水野仔细读了一遍,在 “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 二句下面重重画了两道线,说: “ 好!好! ” 然后说: “ 我来背一首。 ” 便用汉字写下孟浩然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声风雨,散花知多少。
周强看了,说: “ 您这也许是古代的某一版本,我们现在知道的是 ‘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 。 ”
水野说: “ 这是我小时候念书学会背的。现在的日本年轻人,都不再背了。 ” 他转身问赵玉敏、韩慧: “ 你们也会背吗?背两首来听听。 ” 茱丽娅、爱丽丝等在旁边说,虽然听不懂,但听周强背诵出来,音节好听,也怂恿她俩背。于是赵玉敏背诵了一首 “ 慈母手中线 ” 。韩慧先是说 “ 这些古老旧东西,我一点都不懂 ” ,经不起大家的劝诱催促,也清清脆脆背诵了一首 “ 床前明月光 ” 。 大家听了都鼓掌。
席德尼就发议论说: “ 你们中国人保持自己的传统,真是不得了,唐诗出口成诵,真是好。我和雷蒙两兄弟,本是犹太人,但从小父母只强调我们学好学校的课程,不给我们机会多学犹太人传统文化。现在年纪大了,回想起来,总觉得生命中缺少点什么。和你们相比,我们没有文化呀。 ” 周强听了,和赵玉敏相视一笑。他俩知道,席德尼、雷蒙都是哈佛大学四十年代的毕业生。只有这种背景的人,才会说自己没有文化。
茱丽娅也发议论说: “ 你们中国人真是太幸运了,语言文字绵延几千年,一千年前的诗歌,随口就背得出来。我们法文就 嗦麻烦了,我读十八十九世纪的小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十五世纪以前的诗歌,用的是古法语,不翻译成近代法语我根本读不懂,更不要说背诵了。 ”
大家说着说着,慢慢就分成小堆,或二人或三人一组,各有各的话题,你一语我一语,轻轻松松闲聊。
那水野却继续缠着周强不放。他拿着那几张他和周强写下唐诗的纸,指着那句 “ 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 说: “ 这一句,形容钢琴曲,确实比 ‘ 大珠小珠落玉盘 ’ 更形象一些。 ”
周强见其他人都换了话题,不欲和水野再谈唐诗,但也不愿唐突他,就闲闲地说: “‘ 大珠小珠落玉盘 ’ ,形容莫扎特,也很好。 ”
水野歪着头想了一下,说: “ 对,对,对,说得不错。 ”
水野接着说: “ 周强君古典文学好,见解又高,今晚认识你我真高兴。 ” 说着他把头凑到周强耳边,斜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韩慧,低声说: “ 没有记忆,哪有见解,哪来分析? ”
周强听了,心想,日本人认真起来,果然厉害,果然麻烦。当下也不附和他,也不和他辩论,笑眯眯地问: “ 水野先生,我看你能喝酒。我向你请教一下,喝日本清酒,怎么样热才好,热到什么度数最好? ”
水野盯着周强看,嘴里先是 “ 哦,哦,哦 ” 几声,接着脸色慢慢松弛下来,把身体靠回沙发背上,对周强说,清酒有热着喝的,但他自己更喜欢喝凉的。 又说,清酒讲究新鲜,在美国卖的都是从日本运来几个月的陈货,喝起来不新鲜。他每次去日本,回来时都要抱几瓶新鲜的清酒带回美国。水野说: “ 下次我从日本带回新鲜的清酒,请你和太太,还有雷蒙、茱丽娅来我家一起品尝。 ” 周强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半夜,众客人纷纷起身,感谢茱丽娅、雷蒙热情丰盛的招待,茱丽娅也非常愉快地感谢大家的有趣谈话、音乐表演和诗歌朗诵。大家站在门口,客气的道谢话讲了一遍又一遍,又笑着学茱丽娅的样子,相互吻别,都是左右脸两吻,茱丽娅格格笑着,和男客们干脆三吻四吻,大家在一片说笑中互道晚安,告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