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icle Provided by Ding Yi Studio, Courtesy Ding Yi Studio

“ 概括的，抽象的 —— 丁乙作品展 ” 是艺术家丁乙近几年来作品的集中展示。作为中国最具实验性的绘画艺术家之一，丁乙，自 1980 年代起，以 “ 十 ” 这个符号创立自己的绘画风格并持续着不断的实验和探索。此展是艺术家绘画思考过程的展示；是艺术家对自己以往艺术活动的回顾和反思；也是艺术家关于自己未来创作的 “ 策展 ” 。

就艺术家而言， 也许想做、 所要做的，就是对现实、对生命自身所处现实的不断探讨。他们工作是 在混乱的现实和精神世界的重重 迷雾中的不断发现和实验，而非找到结论。艺术家经历许多精神历险，真切体验所发生的事件，与外部宏阔世界进行交流。 艺术家独自，无声的 “ 战斗 ” 是 对现实的突围 —— 通过工作和写作对周遭世界进行认知和行动。

丁乙 选择了一条独自前行的创作道路 。

艺术行动总在某种语境中展开。 丁乙以自己的方式质疑现存的世界，通过图像和绘画空 间表明 自己的态度。 1980 年代，丁乙开始学习和进行艺术创作。当时， 愤懑 与 孤独的文化 情绪弥漫于 绘 画 语 言之中。政治波普，乡土等 绘 画风格将精神的 对 抗性带进对记忆、革命、精神等问题的追问和书写。 语 言上不断 递 增带来情感泛滥 。丁乙等一些艺术家认为这样的情绪 会 伤 害艺术自身 , 使 绘 画的表达容器不堪忍受语言的臃肿。丁乙开始思考如何确立一种远离这种情绪的精神自立，意欲选择独自在一个待读的范畴里思考绘画，思考艺术，并确定自己的方向。 对此选择，丁乙曾在一次访谈中说道： “ 我的画从 1980 年到 1987 年受到过很多方面的影响 : 从最早期的西方写实主义到后来的塞尚，到现代主义早期，现代主义中期， 1986 年我还做了行为艺术，所以有明显的各种西方现代文化的影响。同时间，我还在经受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洗礼，因为我当时是上海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的学生。这两条线弄得我觉得压力很大。太复杂了，所以我寻求简单。我当时有个想法就是既要清除所有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又要抛弃中国绘画或所谓传统文化的影响。我提出了 ’ 让画没有意义 ’ 这样一个观念。 ” （ 1 ）恰 在 1980 年代中期， 丁乙找到了印刷中经常使用的确认套色准确的坐标式精确细线 ——“ 十 ” 字 形，他决定选择了 “ 十 ” 作为自己画面的唯一元素， “ 使绘画仅仅回到形式的本质。形式即精神 ”(2) 。　 “ 那时我思考两个问题：一是对流行的表现形式进行突破的问题，另一个是对内心的能量进行转换的问题 ” 。（ 3 ） “ 突破的可能性就是把艺术做得不像艺术，过滤掉所有的技巧、叙事性和绘画性。在工作中最熟悉的印刷标识 ‘ 十 ’ 形坐标线于是成为我的符号。人们常问我它的含义是什么，其实在我的画里它没有含义 ” 。 (4) 。 1988 年，丁乙的第一张作品完成，这是一张用黄、红、蓝为主色调，并交织着黑色的 “ 十 ” 字绘画作品。此后 二十多年，丁乙就一直画 “ 十 ” 字，他的每一张作品画面都是众多 “ 十 ” 字组合并成为一个长久的绘画过程。对于艺术家，这其中要思考的要义又在哪里？一个绘画艺术家怎样抵御表现欲的诱惑，将绘画变成一种似乎是可以利用各种工具和绘画技术的 “ 绘图 ” 过程，变成将个人痕迹不断加入，又不断清除和消解 的经历，变成对于画面意义的极力抗拒。这里的精神谱系是什么？当然，我们可以看到，这与西方精神中个人意志的张扬和自我力量认知中产生的肯定性有关；也看到，丁乙绘画中的 “ 十 ” 字与 “ 十 ” 字符号在历史命运中承载的意义相关，这个强大的谱系对于艺术家的写作有着稳定的约定与支持。我们也从丁乙的绘画中观察到，在对于绘画的思考中，丁乙想 讨论和表现的不是事物的外表，而是外表所投射的内容：这个内容也可以由于不断的描绘而使其背后充 满悬 疑与 隐喻 ；至于内容的具体性，则在逐 渐 和 缓 慢地消失， 浓缩为 不可言 说 的一部分。这里， 绘 画 语 言主体似乎显示矛盾性。艺术家长期 “ 书写 ” 十字内容的背后 ，什么样的信息 被显露出来？简洁迅速的绘画过程是否也 蕴 含着思想的 迟 疑与游走？ 这 不 仅 是 绘 画 语 言 带 来的，而是一种叙事 时间给绘 画 带 来的反思，仿佛书写一个冗长故事，在书写的时间里，核心密 码 已渐渐缺失。这样的精神游走，使丁乙的艺术不断逃离绘画定义的围剿，保持着鲜活的生命感。

在长期的绘画过程中，丁乙重视时间流逝和体验中的身体光晕。他始终坚持依靠自己的一笔一画手绘作品。 20 多年的时间里，他不断推敲和建构 “ 十 ” 字。这样， 在丁乙的绘画中，就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线性时间 和 长期 “ 不变 ” 的姿态 。 从 最早的垂直线条和水平线条的相交开始 到有了不同组合的 “ 十 ” 字， 丁乙给予“十”以不同状态下的动姿和形状。他在不同的媒介上进行 实验： 从最早的硬纸板到后来的画布，从现成的苏格兰格子布料到其他材料的使用。在颜色的选择和使用上：从 早期 的单色、几种颜色到将一种颜色与不同的色调布面的相配的组合 。 丁乙也故意将 “ 书写 ” 不停打断和停顿。 时间随之 断开成碎片，创作的节奏使他的 绘 画似乎布满 不安的思虑 ，甚至呈现出一些危机 饱 含（着）的存在。 1990 年代后期， 丁乙又将创作与对于城市的深刻变化的体验和情绪交织在一起。

在丁乙的艺术活动中，何种问题会常萦绕其心并支持着其绘画行动？如果说艺术家对 图形的体 验 是 绘 画的初衷，丁乙的工作则将其 进 一步推 进 到更 远 的 境界 。被描绘的 “ 十 ” 、 这个被丁乙描绘了成千上万次的 图像背后，是否 有未道出的 真相？这里要提出的问题是：这个 绘画的工作怎样 成了一个艺术家思考世界和进行行动的精神的锚定处。 “ 十 ” 是 最简单的符号。它是通向不同方向的起点，是思维及各种运动交汇的一刻，是宗教、哲学、世界的重要交汇处，是最简单又最复杂的现实。它对一个艺术家意味着什么？一个艺术家对它进行反复不断地描画。这个弱化 语 言主体的过程，恰又 让这个 图像（十字）从 图 像历史的重重 雾 障中平静地突 围 而出。因此， 丁乙绘 画的当代感就建立在这个图像的削减与 隐 退的 层 面上，建立在叙述主体的不在 场 ，中心 视点 的缺失，甚至故意模糊的主 题带 来的所 谓 知 识 性与 历 史感 “ 离 场 ” 的不安上。这种复杂性与 单纯、单一的图形 一同构成了一个似乎没有 说 完也不知如何去 说 完的 图像 世界

作为绘画艺术家， 丁乙就是在这个绘画过程中创造出了一种绘画的深度和难度： 两个最简单符号相交的深度和抽象性构成的编码始终身处于一个众音纷呈的现实，符号的内在组合与参照整体又与一种同形的精神构图相契。图像自身通过编码和程序产生了一种制作能力。丁乙做出了自己的创造，并讲绘画作为对自己的考验。

注：

（ 1 ） “ 我就是要摆脱主题 —— 丁乙访谈 ” ，喻干， 2011 年 5 月，上海丁乙工作室

（ 2 ） “ 十的魔术师：丁乙访谈 ” ，曹维君， ARTLINKART ，

（ 3 ）同上

（ 4 ） 《图像 · 历史 · 存在 —— 泰康 15 周年艺术品收藏展》， 2011 ，中国美术馆